4.心靈的本質—理性與意志

智者，總是享受著自己的生命，享受著自己的閑暇時間；而那些愚不可耐得人總是害怕空閑，害怕空閑帶給自己的無聊，所以總是給自己找些低級趣味的游戲，給自己一點暫時的快感。———叔本華

幾乎所有的哲學家都認為——人類是一種有理性和有知性的動物，我們區別于動物在于——我們有心靈。心靈的本質在于它有思想、有理性、有意識、有知識。換言之——我們擁有內在如此不同的心靈，所以，我們區別于動物。

叔本華認為——這個古老而普遍的觀念，是一種根本性的錯誤，甚至，它誤導了人類認識自我的方向。他以地球為例子，認為——意志、思想、理性，只是我們心靈表面的……就像地球的表面一樣。我們看到了地球的表面，其實我們并不了解地球的內部，換言之——我們并不了解地球。同理，我們對自己的心靈，其實也是知之甚少。

那，心靈的內部是什么？首先是理性，這是心靈的表面，我們可以自覺……就，知道。潛藏在自覺理性之下的，是自覺和不自覺的意志。潛藏在“自覺理性之下”的這個“自覺和不自覺的意志”又是什么呢？就是已經在理性之下，吶……有的意志你自覺，可以知道；有的意志你不自覺，你自己也不知道。叔本華認為——這是一種鍥而不舍的自發的生命力，是一種不受約束的，要表達自我愿望和欲望的意志。換句話說——潛藏在自覺理性之下的，是鍥而不舍的欲望——表達欲望的意志。

斯賓諾莎曾經說過：欲望是人的本質。所以，叔本華的這種認為，帶有斯賓諾莎的影子。有的時候，這個“潛藏在理性之下”的“意志”，似乎是被理性所引領的……理性引領了這個意志。理性，相當于一個導盲犬，人類的意志，則是被引領的盲人。我們看到的，是導盲犬在引領著盲人走路……導盲犬在引領方向……好像是理性在引領意志，但是，我們忽視了一件事情，就是——盲人要去的那個真實的目的地。換句話說——這個導盲犬只是盲人要去到那里的一個輔助手段。我們只看到了表象，覺得是導盲犬在引領盲人的方向，就好像理性在引領人的意志；我們忽視的是——意志，有其真實目的！意志，有其自發要去的地方！我們看似理性在為它引航，其實理性只是為它在尋找各種道路。

人的意志，在欲求某種事物的時候，理性就會跳出來——為自己的欲求去找種種理由。哲學、神學，這些其實都是理性的工具，通過思辨來掩蓋那個盲人真正要走的方向。什么意思呢？人類通過理性掩蓋了自己的欲望。動物如果有欲望，它就會直接撲向那個欲望，它的行為是直指欲望的；而人類不同，人類有區別于動物的所謂的理性的東西……他有這種東西，他可以掩飾。因此，哲學家把人類稱為形而上的動物。

人類會給自己的任何欲望都套上一套“形而上”的空頭理論，目的呢？是說服自己欲望的合理性。這其實是一個本末倒置。我們總是覺得——我們是因為有某種理由，所以才去欲求某件事或某物，對吧？我們因為出于什么理由，才去要那個東西……才有那個欲望。其實恰恰相反！是因為我們欲求某事或某物——這個“意志先決”，然后，才想到要去找理由。吶，這就是人類一直以來的一個誤解——我們以為我們出于理由，所以有欲望……其實，我們是因為有欲望，所以找理由。

在我們的意識里，我們從來都沒有搞清過這個順序。我們在與其他人講道理，或者爭論的時候，表面上是由我們自己理性的理由來說服對方的理性，就是……我們列一大堆理由——這是我們的理性，來說服對方的理性。其實，我們是在對方……對付對方的意志。我們講道理也好、爭辯也好，我們對付的，都是對方的意志。因此，在爭論中，邏輯其實是無用的啊！沒有人能單純利用邏輯去說服別人。

不要說服別人！至少不要寄希望于用理性說服別人。你如果一定要去做的話，那只能訴諸于他的興趣和他的欲望。換言之——要訴諸于他的意志。

人的意志呢，是因事而異的。但是，它有個總原則，就是——朝著自己有利的那個方向。比如說一個笨人……他很笨，但是，只要遇到與他自己利益相關的事情的時候，欸！他也會變得靈敏起來。而且，人的意志和欲望，它會自然產生理性——當你有意志和欲望的時候，你自然會產生理性！不是說——你有意志和欲望的時候，就會完全失去理性……不會的！比如罪犯，當罪犯的欲望大爆發的時候，理性也會出現。在多數情況下，理性會幫助罪犯把他這個犯罪過程安排得井井有條，對吧……只是有漏洞。但是，實際犯罪的過程是理性的。當然啦，他這個理性沒有徹底……理性徹底，他就終止犯罪了。

這說明，在絕大多數情況下，理性并不能阻擋欲望，而是服從了欲望，并且，充當了欲望的工具——給自己的欲望找理由。動物產生欲望的時候，它不會痛苦，也不會困惑，因為它直接撲向欲望；而人類之所以會痛苦、會困惑，是因為他的理性。他的理性試圖去頂替他的意志！

人類的理性是為了意志而來的，對吧！它要為意志找理由——人類的理性為意志而來！但它卻要阻止意志和打斷意志；去阻止欲望……去打斷欲望……因此，人類的痛苦和困惑也隨之而來。

儒家說：一日三省吾身。這就是用理性來反思自己欲望的人。什么叫一日三省吾身？理性反思欲望。這種人容易進步，也容易痛苦。

人類的理性和意志之間的關系，就像我們看到的盲人和導盲犬。表面上看，似乎是導盲犬要拉著人往前走，實際上呢，是人告訴了導盲犬——我要去哪里。是有某種東西在后面推動著他們的方向。

人類以為——自己是被自己“所見”所牽引的，但實際上，他是被自己“所感”所驅使的。換言之——是本能驅使了理性。但是這種本能的作用力，在很多時間里，是無法被意識到的。當然，也有很多你能清晰地意識到自己本能的作用力。

《叔本華》專題課根據閑者知無涯老師的音頻整理，基礎稿文字由群主【安端】整理提供。